宽阔的、满是泥浆的驰道上,遮着油布的独轮车,装着粮食和干草的牛车,桑干水上还有巨大的运粮平底船,摇摇摆摆地、吱吱嘎嘎地向前移动。
天空细雨飘飞,荒芜的田地和路边的水沟里都积满了雨水,远方的幽州城显出模糊的轮廓。
隋朝大军和民夫踏着泥泞,冒着细雨,伴着吆喝和诅咒,杂着皮鞭的噼啪声和车轴的吱嘎声向前挺进,声势浩大,俨如雪崩。
不时可以看见驰道两边的水沟里混填着牲畜和民夫的尸体,还有四轮朝天的牛车,每个人的脸上只剩下麻木,死亡对他们来说只是家常便饭,沟壑里的尸体和路边野草一样,让人熟视无睹。
在驰道不远处有一座光秃秃的山岗,杨元庆便立马在这座山丘上,默默地注视着一队队士兵浩浩荡荡向北而去,旌旗招展,黑色的队伍无边无际。
在他身后也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声,杨元庆一回头,只见苏烈满脸惆怅地望着远去的军队,眼中怅然若失。
“你也想去高丽吗?”杨元庆微微一笑问道。
“我只恨不能率五千骁骑直取平壤,亲斩高丽王人头!”
杨元庆点点头,“会有这么一天,但不是现在,走吧!”
他调转马头向山丘下而去,刚下了山丘,只见远处疾奔来几匹马,马上似乎是几名宦官。
“杨总管!”宦官也看见了他,大喊起来。
几名宦官催马奔上,气喘吁吁道:“杨总管,我们到处找你!”
“怎么,是圣上要见我吗?”
“杨总管请速去临朔宫,圣上召你觐见!”
“走吧!”
杨元庆一催马,向临朔宫方向疾奔而去。
不多时,一行人便赶到了临朔宫前,在宫门前,却遇到了涿郡太守崔弘升,他见崔弘升满脸愁容,心中奇怪,便上前道:“崔太守,出什么事了?”
“哎!我这把老骨头,圣上却夸我老当益壮,刚封为我校检左武卫大将军,命我率军出征!”崔弘升苦笑一声,他见杨元庆身后有宦官,不敢乱说话。
“涿郡太守呢?谁来担任?”杨元庆连忙问道。
“涿郡太守还是我,没有免职,我不在期间,由卫尉寺少卿李渊暂代。”
‘李渊!怎么又是他?’杨元庆心中暗忖。
“杨总管,圣上等急了。”旁边宦官又在催他。
“我知道了!”
杨元庆看宦官一眼,对崔弘升拱手道:“望崔太守一路保重,平安归来。”
“多谢!”
崔弘升叹了一口气,向宫外走去,杨元庆望着他的背影走远,心中却跳出一个念头,‘莫非杨广也是想让自己出征不成?’
........
御书房内,皇帝杨广正向李渊交代涿郡一些安排,李渊在四月时转任卫尉少卿,负责军器、仪仗,大战爆发,他也格外忙碌,杨广见他颇为能干,而且为人低调,从不和元家往来,加之他老实忠厚,便决定令他暂代涿郡太守,协助杨元庆替自己稳住后方。
“涿郡是此次辽东战役后方,会有大量民夫过境,稳定民心是涿郡太守首要之事,其次是粮食和物资安全,朕不希望出任何意外。”
“臣遵旨!”
这时,一名宦官走到门口禀报,“杨总管到了!”
“宣他进来。”
杨广作为帝王,他绝对不允许一派做大,不管是内阁还是涿郡,他是希望权力能互相牵制,杨元庆背后是山东士族,而崔弘升也是山东士族的重要人物,这违反了他的权力牵制原则,所以他要将崔弘升调走,而把身为关陇贵族的李渊调到太守的位置上。
其实杨广的真正目的也并不是要把关陇贵族从政治舞台上抹去,他只是希望能将关陇贵族彻底打残,抽去他们的脊梁,将他们改变为关陇士族,和山东士族及南方士族对抗,这样,大隋的三大利益集团便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大隋王朝才能长治久安。
所以他一方面在严打关陇贵族,另一面却又在启用关陇贵族,打击他们中的强势者和桀骜不驯者,诸如元氏之流,同时重用他们中的温良派和弱势者,比如李渊就是。
这时,杨元庆走进了房间,躬身施礼,“臣杨元庆参见陛下!”
“杨爱卿免礼平身!”
杨广指了指李渊,微微笑道:“当年你和李少卿共修汾阳宫,配合得非常好,这一次朕让李少卿暂代涿郡太守,希望你们二位能替朕稳住涿郡后方,不要出一点差错。”
“臣将竭尽全力!”
这时,李渊对杨元庆深施一礼道:“还望杨总管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也望李少卿多多关照。”
杨广点点头,对李渊道:“李少卿先退下,朕对杨总管还要交代几句。”
李渊连忙退了下去,御书房里变得格外安静,杨广沉思良久问道:“朕想知道,元家在幽州的势力还剩多少?”
“陛下,已完成六成,还有北平郡和渔阳郡。”
“为什么会进展这么慢,现在已经是三月了。”杨广的语气略略有些不悦。
“回禀陛下,现在是辽东战役最关键的时刻,臣不想操之过急,以免引发动乱,影响到辽东战役。”
杨元庆和杨广相处多年,已经深深了解他那种过河拆桥的风格,他如果过早地将元家势力清除干净,杨广又该将他调走,做事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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