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被人认出来以后,好些窃窃私语就在那些顾爱名誉的妇人道伴里流动起来,后来“卖Y的荡妇”和“社会的羞辱”这一类字眼被她们很刻意的响亮地说个不休,因此反倒使她抬起了脑袋。
这时候,她向同车的人用很有挑战意味和胆大的眼光望了一周,于是一阵深远的沉寂立刻又恢复了,大家全低着头了,只有吴老板是例外,他用一种开心的神气窥视她。但是不久,三个贵妇人的谈话又开始了,有了这个“姑娘”在场,她们突然变成了几乎是非常亲密的朋友。觉得面对着这个毫无羞耻地卖身的女人,她们应当把有夫之妇的尊严身分结成一个团体;因为法定爱情素来高出自由爱情的头上。
车顶孙良民的视线也不由得在朱满玉身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毕竟,他是光明正大的嘛......
三个男人看见陈和平,也由于经历的相似的一种本能彼此接近起来,用一种蔑视穷人的姿态谈着钱财,于来伟先生说起岛屿国军人使他遭到的巨大的损害,牲畜被虏和收获无望造成的损失,用一种家资千万的大家主的沉着态度,述说着这些灾祸不过只会使他困苦一年。而马卫东先生在棉业当中很有痛苦的经验,已经小心地汇了60万大洋到大平原国作为随时的应急之用。至于吴老板呢,他早和中原的军需当局有过商量,向政府卖出了他酒窖里的所有的普通酒水,这样就使得政府欠了他一笔非常之大的现金,他现在就打算到中原首府去取。
末后这三个男人都使出一个友谊的和迅速的眼色互相望了一下。各人的具体情况虽然不同,不过他们都是有钱的,他们都是右江工商业行会的成员,都是富豪得把手插到裤子口袋就会让大洋清脆地响的,所以他们感到彼此都是弟兄。
车子走得很慢,弄到早上10点钟还只走了十五六里。男人们在上坡的时候一共下车步行了三回,大家渐渐不放心了,因为本来应当在南部的一个大镇子里吃午饭,现在眼见得非在黑夜是没法子赶到的。所以到了车子陷到积雪当中要两小时才拉得出来的时候,看着那低凹地带路上厚的让人绝望的感觉,每一个人都去探索大路上的小酒店了。
吃东西的欲望一步一步增加,使得每一个饿了的人都是心慌的;然而没有人看见一家饭铺子,一家酒铺子,因为本地的饥饿队伍走过之后,又有岛屿国军人就要开过来,所有做生意的人都吓跑了。
先生们跑到大路边上的农庄里去寻找食物了,不过他们连面包都没有找着,因为心下怀疑的农人们,生怕那些一点什么也啃不着的溃败的军人们发现什么就用武力来抢什么,所以都隐藏了他们的储藏品。
午后一点快到了,吴老板扬言自己的确感到肚子里空得非常厉害。大家久已是和他一样感到痛苦的;这种不断扩大的来自本能求食的强烈需求终于关上了他们的话匣子。
不时有人打哈欠了,另一个几乎立刻就摹仿他;每一个人在轮到自己受着影响的时候也都在打哈欠了,不过却随着自己的个性和世故以及社会地位,或者带着响声张开嘴巴,或者略略张开随即举起一只手掩住那只吐出热气的大窟窿。
朱满玉这时一连好几次弯着身子,如同在裙子里寻找什么一样。她迟疑了一刹那,望了望同车的人,随后她安安静静挺直了身子。各人的脸上都是苍白的和缩紧的。吴老板肯定的说道自己可以出一百块大洋去买一只肘子吃。
他的妻子如同抗议似的做了一个手势,随后她又不动弹了。听到说起乱花钱,她向来都是非常肉疼的,甚至于把有关这类的戏谑也当成了真的,于来伟说:“我在事实上觉得不好受,为什么我先前没有想到带些吃的东西?”于是,每一个人都同样埋怨自己了。
然而陈和平却带了一满瓶土烧酒,他邀请大家喝一点;大家都冷冷地拒绝了他。
只有吴老板答应喝两滴,后来他在交还酒瓶子的时候道谢了:“这毕竟有用,这教人得点儿暖气,可以骗着人不想什么吃的了。”酒精让他高兴起来了,他建议照着歌词中小船上的办法:分吃那个最肥胖的旅客。这种直接对着朱满玉而说出来的隐语,是教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们感到有些刺耳的。
于是,并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陈和平微笑了一下。两个嬷嬷已经不捏她们的念珠了,双手笼在长大的袖子里不再动弹,坚定地低着眼睛,无疑地把上苍派给她们的痛苦再向上苍回敬。最后,是3点了,这时候,车子走到了一片漫无边际的平原中央,看不见一个村子,朱满玉终于不再迟疑,活泼地弯下了身子,在长凳底下抽出一个盖着白饭巾的大提蓝。
孙良民饶有兴致从车顶看着这些人有趣的表情,同时视线还是在朱满玉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比较长一些......
朱满玉她首先从提篮里取出一只陶质的小盆子,一只细巧的银杯子,随后一只很大的瓦罐子,那里面盛着两只切开了的子鸡,四面满是胶冻,后来旁人又看见提篮里还有好些包着的好东西,蛋糕,水果,甜食,这一切食物是为三天的旅行而预备的,使人简直可以不必和客店里的厨房打交道。在这些食物包裹之间还伸着四只酒瓶的颈子。她取了子鸡一只翅膀斯斯文文的搭配着小面包吃,小面包就是俄式面包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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