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晚上把书柜翻了个底朝天,惦记着第二天一早沈兆墨便来接自己,澹台梵音只略微在那张懒人椅上躺了躺。窗外才刚刚泛白,她便坐起来,一不小心还踩了窝在一堆资料上睡觉的甘比诺的尾巴,这脚踩的着实重了些,疼得它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
在甘比诺的仇视下离开书房,澹台梵音踢着硕大的拖鞋先去了梳洗一番,然后用面包和水糊弄了一顿早饭,还没等着把最后一口面包送进嘴里,就听见了专属沈兆墨的来电铃声在不远的桌子上响起。
楼下,沈兆墨侧身靠在车旁戴着耳机盯着手机屏幕,灰色短款外套,浅蓝色牛仔裤,里套一件白色圆领衬衣,一身的青春朝气,左看右看都像是个刚入校的大学生,而不像是一个快要三十岁的警界精英。
“上车吧。”
注意到澹台梵音,他把耳机摘下来揣进兜里,手机上还保留着浏览的画面——格莱美音乐盛典。
没想到,性格内敛、心意难测的沈兆墨居然还有如此爱好,虽然从来没有听他开过嗓,不过,从今天起,澹台梵音倒是格外期待。
“地址是哪儿?”没察觉她的小心思,沈兆墨边打开车门边问。
“道儿挺顺的,我来开吧。”
“你?”
沈兆墨半信半疑的钻进车,刚坐稳,身旁的人脚底一踩,车“噌”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生命仅一次,开车需谨慎’,这条交通安全广告语说的真对,可对于把吉普开成F1赛车的澹台梵音来说,不过是清风过耳,而且压根连左耳朵都懒得进去,直接从头顶飘走了。她倒是遵守交通信号,也保持在限速内,但是还是给沈兆墨带来一种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刺激感。
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晕车的滋味。
前半段路与她说的相同,直直的一条道儿走到头,的确很顺,可开到了一处小木亭下,往上则是窄窄的林间小道,车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上去的。
“我每次到这儿来,都有种要去西天取经的错觉。”
把车停在木亭一侧,澹台梵音手指转动着车钥匙环,边往上走,边感慨道。
徽月寺在小路的尽头,走路前前后后要花一个小时。人人皆说玄奘高僧西天取经历经磨难,眼前,这小小的参拜之路走起来也是极为不易的。
微风中带有一股水汽,潮乎乎的吹在脸上。
“春山六幅,和山前春水,朝来齐绿。指点前村古寺,隔水经幡烟际矗。竟买蜻蜓,斜穿略彴,摇皱溪梢一痕玉。隐隐钟声,迢迢僧语,风亚半墙竹。遥青媚寺添幽独,意中人恰到,吟情倍足,小院松涛又将熟。笑向空王,十载尘襟,一时尽沐。斜日归庄,落红成陈,依旧闲愁万斛。”
澹台梵音边走,边轻声吟着清代诗人陈维崧的《春云怨·泛舟过显德寺逢友人同坐僧寮茶话》,每每走在这条小径上,在云山青松之间,她都会想起这首词。
一个小时后,寺院的大门出现在他们面前。
土黄色的砖瓦堆叠出三重屋檐,好似庑殿顶的顶端左右两端个蹲着四只神兽,分别是龙子中的第九子螭吻和第三子嘲风。屋檐下,在蓝底黄边的匾上写着徽月寺的字样。在由两个巨大红色的圆柱子支撑的山门后面,便是佛祖的庭院。
直至走去,青石板铺成的路延伸至尽头,两排高大的松树分布在道路的两旁,石板路并不宽,容得下两三个人并排行走,再往外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回过头来看,就在寺门不远处树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刻观音像,手托净瓶,两眼微微睁开,注视着踏入此门的信众。
两人走过台阶,走向内庭。
前殿圆通宝殿内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四周的墙壁上还立满了一座座小观音像,每一座下面都点着一盏油灯,都是他人特意买来供养的。澹台梵音掏出钱投入功德箱,点了三炷香,向观世音菩萨跪拜了三次。
礼毕,她又点了三炷香递给沈兆墨,他接过香,学着她的样子拜了三拜,将三炷香一根一根的插入满是香灰的香炉中。
“皈依佛,不堕地狱,皈依法,不堕饿鬼,皈依僧,不堕畜生。”澹台梵音在一旁替他念道。
接着,他们穿过厢房,来到主殿后的一座六层宝塔处,这里供奉着地藏王菩萨和阿弥陀佛。今天是周五,人并不多,偌大的宝塔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澹台梵音带着沈兆墨走进供奉地藏王菩萨的抄经室,选了个偏处坐下,拿起简易的毛笔,开始临摹上面的经文。
钟声、木鱼声伴随着悠扬的诵经之声,再加上古琴独特的音色,余音袅袅,不由得让人产生置身于山谷幻境、与清泉山石相伴的幻觉。
自始至终,沈兆墨都未发问一句,大概是因为对于此时内心压抑的自己来说,这里,算得上最能安下心来的地方了
一曲作罢,笔下的经也已抄完,澹台梵音恭恭敬敬的将经文放置在地藏王菩萨身下专门收集抄毕经文的木制托盘里。她没有出去,而是回到了座位上,等待着……
“阿弥陀佛,你可好长时间没来了。”
循声望去,五短身材,操着一口正宗湖南口音的僧人面带微笑的走过来。年纪五十多岁,宽大的鼻梁处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后背有些驼,因此说话的时候脖子会不经意向前伸。当他低下头行礼时,头顶上的戒疤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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