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到一直找寻的答案竟在这儿,毓坤一颗心跳得有些快。见她神情迫切,薛贵妃方觉失言,怅惋道:“你不需问,这是皇上最深的心结,恐怕至今仍对当年的事后悔得很,我不过随王伴驾知道多些,既答应了你爹不提,自不能多言。”
说这话时,她纤细的指紧紧绞着帕子。见薛贵妃讳莫如深,毓坤倒更好奇,究竟什么事能让她爹娘皆郁郁这么些年,而蓝轩,又是什么出身。
见她剩下了半碗燕窝,薛贵妃不由嗔道:“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挑食,血燕最是滋补,一分气,三分血,要日日养才能将身子的亏空补回来。”
见没外人在,毓坤方流露真情道:“吃不惯这味道。”
薛贵妃闻言蹙眉道:“我不是命人也给东宫送去了,原来绛雪竟没炖给你,想来是个惫懒的,看我怎么罚她。”
毓坤这才想起确实有这回事,她是很不愿别人觉得她娇气的,倘若日日吃燕窝,传出去也太不像样了,因而有意回避,不由笑道:“不怪她,是我不愿吃。”
薛贵妃叹了口气,她是很明白她的不易的。如她一般年纪的女孩儿,哪个不是娇养在深闺之中,最多不过学些女红罢了。只有她,从小读书写字骑马射箭样样拔尖儿。如今大了,又要整日在男人堆里抛头露面,国事家事,哪样不得操心?
譬如这次,猜测着她究竟是如何说动陆家的,薛贵妃心中一阵阵发沉。她忆起自己尚在闺中时,曾有道士为她卜卦,说生得太美,反而命薄,恐于姻缘上难以如意。望着毓坤姣美的面庞,薛贵妃怔怔想,这般容貌,犹胜自己三分,难道也要受此摧折,她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后悔。好在这孩子身上有一半陛下的血脉,但愿能镇得住命。
轻轻为她理了理鬓发,薛贵妃叹道:“这些年我常想,若你也同福王一般,有个得力的外家,是不是便不用这么辛苦,又或是当年……终究是娘的错。”
只在没外人时,她才称娘,毓坤轻声道:“只要母亲与妹妹都过得好,便不觉得辛苦。”
薛贵妃眼眶微热,正因为她懂事,才格外惹人心疼。想起另一件事,她命崔茉雨取来一方香樟木宝匣,使金钥开了,推在毓坤面前道:“下个月便是顾太傅的寿辰,你瞧这块八闽的田黄冻,拿去做个礼可好?”
印石中以寿山石为最佳,而田黄乃寿山石系上品,田黄冻更是百年难得。毓坤但瞧那方黄玉,既润且莹,成色品相皆世间罕见,怕是无价之宝。顾太傅是当世的篆刻大家,今年又是七十的整寿,她有意寻块好石头亲手刻一方小印赠与老师,既贵重又有心意,却一直没寻到合眼缘的,此前不过提了一句,未想到她娘竟不慌不忙备好了。
欢欣抚着匣子,毓坤有些惊讶道:“原来母亲也懂篆刻。”
薛贵妃怅然道:“是不懂的,不过曾听人说过,记住罢了,你瞧得上便拿去。娘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太傅待你若子侄,你需好好敬重他。”
毓坤正色应了,见时辰已不早,只得先告退。闻听她要与蓝轩一同巡营,薛贵妃惊讶异常,郑重嘱咐她要谨慎,待毓坤一一应了,方放她离去。
耽搁得有些久,毓坤命人将那香樟木宝匣送回慈庆宫,带着冯贞直接向前朝去。出了午门,毓坤一下轿便见护卫东宫的府军前卫指挥使郭舒夜已带着太子卤薄仪仗和卫兵来了,乌泱泱在雁翅似的城楼下绵延一片。
见这阵仗,蓝轩微笑道:“原来殿下是要巡游去。”
毓坤这才发觉他也到了,绯衣玉带,临风而立。装束寻常,却气宇不凡。
见蓝轩身后只一列缇骑,倒算得上轻装简行。毓坤赧然,唤过郭舒夜,命他将卤薄与仪仗皆留下。待要上马时,却被蓝轩身旁的青年拦住了。
毓坤打量那人一眼,见他着飞鱼服佩绣春刀,显然在锦衣卫中品级不低,不由讶异。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抱拳道:“锦衣卫指挥同知洛宁,见过太子殿下。”
指挥同知乃从三品,年纪轻轻便做到如此高位,怕是蓝轩的亲信。郭舒夜上前,将毓坤挡在身后,洛宁却态度强硬,将刀一横道:“请殿下登车。”
毓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不远处有辆青盖红舆的宫车正等着她,其实相较于骑马,她显然更愿意乘车,然被人胁迫的感觉毕竟不好。只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她很清楚自己如今有求于人,处于弱势,也不信蓝轩会将她如何,便摆手命郭舒夜退下,向那宫车走去。
冯贞紧跟在她身后,然刚迈出一步,却听洛宁道:“小冯公公止步。”竟是不许冯贞跟着的意思。
毓坤已踏在车辕上,心中一凛,方知这事没这么简单。蓝轩说要带她同去,竟真的只带她一人,连随侍的人也不许去。她下意识望向蓝轩,却见他也正看着她,微微一笑,那表情似乎是说,若是害怕,便不用去。
她就知道,他不知怎么就把她当作了件新奇玩意,没事便要寻些开心,尤其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毓坤压着怒意想,这时候若退缩,反叫他如意,不由淡淡向冯贞道:“你便在这候着。”
说罢径自登车,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冯贞急出了一身汗,却不能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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