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赤霜在他的抚摸下软成一团, 眼睛眯着,是极舒服的样子。见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 毓坤一时间找不到插话的间隙, 轻轻咳了声,金赤霜耳朵一抖, 打了个滚,却不肯从蓝轩身上下来,而是翻了个面儿, 抬起爪子, 将肚皮露给他。
见这猫如此不识趣,毓坤也无法,直白道:“那依你看, 这税改之策要如何施行得好。”
蓝轩这才放开金赤霜, 见她好声好气的样子, 也不卖关子, 叹道:“这第一步, 自然需要清丈土地, 先前瞒报的那些皆计入官府的账册。”
毓坤点了点头,这恐怕是税改中艰难的一步, 各地的乡绅地主往往与地方官员有勾结,要真正清算实际的田亩,恐怕不易推行。
这件差事, 需得找位得力的干将。
思绪一转, 毓坤已有了主意。历来黄河流域为农耕重地, 山东与河南两省又是重中之重,所以既是改税,那便从这两省入手是最好的。从这么层面上考虑,山东与河南巡抚孔兆棠便是领任的不二人选。
而从另一层面上讲,毓坤想将这事交与孔兆棠,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这位两省巡抚是蓝轩一手提拔起来的,算得上是蓝轩的。清查瞒报的田亩必定要得罪地方豪绅与官员,牵动各方利益,甚至波及中央,而她身为皇帝则需要制衡,既要改税,也要保证朝廷安稳,最后总要找个替罪羊出来,安抚各方,平稳朝政。
若是如此,那领下这差事的人,多半官也不用再做。
而孔兆棠卸任,日后蓝轩在地方上便少了助力,这便就离她要将权力从他手中收回来的目的又进了一步。
所以于她而言,没有比把这差事交给孔兆棠更加一石二鸟的选择。
既这么想,毓坤便道:“你这样说,朕倒想起来一个人来。此前北伐之时,山东与河南巡抚孔兆棠曾调粮入京,朕看他很有些手腕,担这差事,正是合适。”
蓝轩闻言,望了她会儿,却是一笑。
毓坤心中不由一凛,难道他竟看出了她的想法来?现下她并没有提税改之后的事,他又怎会知道,她打着要牺牲孔兆棠一人而平稳大局的心思。
不过她终究不能掉以轻心,想到这儿,毓坤试探道:“或者说,你还有更好的人选,想要举荐给朕?”
蓝轩似乎兴致缺缺,重抱起金赤霜道:“陛下既然器重他,臣自不会阻拦。”
毓坤这才松下口气道:“那便这么定了,朕这就命内阁拟一道旨意,先不提税改的事,只让山东与河南的承宣布政使配合他清丈土地,待有了结果,再叫内阁拿出个方案来,咱们看看再定下步如何走。”
这咱们二字她有意说得亲昵,见蓝轩抬眸瞧她一眼,唇畔的笑有些意味深长,毓坤面上一热。她打定主意这么说,是要让他觉得凡大事与他商议,是极其自然的事,但真这么说出来,倒有些不同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这咱们二字,无疑显露出她对他的信任,毓坤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是来对了。
只是说完这事,蓝轩不起话头,毓坤不由局促起来,想来她与他独处,不是谈政事,便是在床帏之间,她忽然就怀念起前些时日,跟他学画画儿的时候来,那会她竟有瞬间觉得,若抛弃了世俗利益纠葛,她与他也算是上志趣相投。
但她是皇帝,而他是臣子,这就注定他们之间关系永远不可能那样单纯。
出神间,毓坤只听冯贞道:“太医已到了,正候在殿外。”
这次冯贞去请的,是太医院中专治外伤的几位,平时不常随侍在御前,又不像陈木石那样机灵,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毓坤不愿叫人看出她待蓝轩殊众,随即从榻上离身,向殿外走去。
身着青色补服的太医们跪在配殿的隔扇之外,见皇上竟在,心中还是惊讶。世人皆知,司礼监掌印蓝轩自隆庆朝便权倾一时,到了天启朝,犹蒙上眷顾,自北伐凯旋,更是如日中天。但即便如此,内臣生病,皇帝亲自探视也是极少见的。
待毓坤走后,几位太医相互而视,皆在心中明白,若是医不好殿中人,恐怕自己这官是不用做了。
所以会诊之后,太医便给出了快刀斩乱麻的法子,既然高热是由伤口发炎所致,那也只能清创去腐,彻底去了病灶。
冯贞将这事回禀毓坤的时候,她的手顿了一顿,这清创去腐,如刮骨疗毒,疼是不必说的,若是失血过多,恐于性命有碍。见她神色犹豫,冯贞补充道:“手术施为完毕,人无碍,吃了药已睡下了。”
毓坤道:“知道了。”
见她神情无恙,冯贞躬身而退。然待他走后,毓坤却不由抚案而坐,她也不知道,方才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忧虑究竟是为什么。
没有答案,她索性不再想,命冯贞去将近几日压的奏本取来,慢慢批着。到了晚间的时候,冯贞专程再来回报,说蓝轩已醒了。毓坤闻言笔下未停,淡淡道:“醒了便醒了,还值得再报一次。”
见她并没有要去看的意思,冯贞转身去了桐油,将她身畔的灯添得更亮了些,又在她身边研起了朱墨。
看到一半,毓坤随口道:“户部的钱正理下了任,你瞧谁补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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