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并未想到她会收到陆英的手书。孟泰来虽未刻意提陆英的近况, 但从他的描述中, 毓坤可知其中艰辛, 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面上却不能流露半分, 强迫自己沉下心,回归这件事本身。
陆英在信中主要提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对蓝轩身份的怀疑, 依据是慧心手中的那幅人像, 若蓝轩曾于几年之前出海未归,那么宫中之人必为冒名顶替。
对于这件事,毓坤并没不怎么意外, 蓝轩确有孪生兄长, 她也已知前情后果。所以她比较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蓝轩造船出海, 究竟是为了什么。
若只是为了找寻兄长, 那么他为什么要瞒着她, 难道是因为,他对船上的军械另有处置?
虽然孟泰来的自作主张并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既已行事, 蓝轩必然料定此行受阻是她的授意, 恐怕已生怒, 加之种种疑惑交织, 毓坤决定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然而她派去司礼监寻蓝轩的人却扑了个空, 蓝轩并不在紫禁城中。
此前他确实曾向她告过假, 十日一休。毓坤想看看他要做什么便应下了,而冯贞派去的人回报道,每逢休沐蓝轩只是回了小沧澜,并未到其他什么时候去,也没有见过什么人。
毓坤这才放下心,所以今日蓝轩不在宫中也属正常,但那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醒来时她望着空荡的鎏金的帐顶发了会呆,在这张御榻之上缠绵的情景浮了上来,毓坤不由想,尽管曾有过那样的亲密,但总有一日,他们要走到分道扬镳的境地。
听着淅沥沥的雨声,毓坤再睁眼时已是天亮。绛雪伺候她洗漱更衣,等候她上朝的御辇已停在乾清宫外,出乎毓坤意料的是,蓝轩也在,同往常一样,他依旧随她一同上朝。
从他平静的面上,毓坤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由在心中想,也许他还未得到消息,毕竟孟泰来奔波千里也是才赶回京城。
这日早朝足足两个时辰才结束,关中大旱,从河南和山东征上来的田稅还没到户部便被盘剥的只剩七成,若不是有孔兆棠先行上了道奏本对账,毓坤还不知道地方官员贪腐已如此张狂。
查是自然要查的,亏空也是真亏空,如今的问题是即使所余税款到位,仍余一百万两的缺口,不够关中的饥民渡过这个冬天。
即便震怒,毓坤还是压下情绪,待到下朝回了乾清宫,唤住蓝轩道:“不急着回司礼监,朕有话要问你。”
蓝轩沉静地回身,拢袖站着,毓坤终于察觉出他的情绪,心中明白,恐怕他已得知了泉州船厂发生的事。
既然如此,这事也好办了,冯贞已极有眼色地领着宫人退下了,暖阁之中,毓坤径直道:“造船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朕。”
她原以为蓝轩会给她个解释,却没到听蓝轩道:“告诉陛下又能如何。”
毓坤滞了滞,瞧见蓝轩眸色很深,知道他是已认定阻船出海,是得了她的授意。虽然并非如此,但毓坤是不愿解释的,一来孟泰来确是她派去的,二来陆英如此行事是为她考量,无论如何她不该把责任甩出去。
但她原以为自己想的很明白,然而望见蓝轩那样的表情,她忽然懂得,他是真的对她失望,这令毓坤的心莫名颤了下。
见她不言,蓝轩淡淡道:“若是无事,臣便告退了。”
说罢,他转身向外走,毓坤唤道:“你站住。”
他这样的冷漠令她心中莫名起了阵烦躁,她宁可他质问她,或是与她交换条件,又或是索取些什么,也总比现在这样无动于衷要强。
蓝轩转回身,毓坤道:“怎么,朕还未治你罪,你倒和朕耍起性子来了。”
她想要激怒他,想要他将心里那些不痛快都说出来,蓝轩却漠然道:“陛下想治臣什么罪。”
他的语气中透着不耐,毓坤发觉,似乎于他来说,只有造船出海这一件事紧要,而旁的事都再无所谓。
这令她也起了些怒意,毓坤沉下面孔道:“欺上瞒下,公做私用,还不够治你的罪?”
蓝轩闻言竟笑了,只是笑并未到眼底。
“即便臣禀明陛下,陛下便会应允吗?而公做私用,户部又如何有银子给臣造船?”
毓坤不由沉默,片刻后道:“那造船的钱是打哪儿来的,你需得说清楚。”
蓝轩的眸色更深,毓坤知道,这次他是彻底失望了。对于这钱,原本她并不想追究,但也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样,好像对上他,她永远无法心平气和。
纤手下意识绞着腰间的环佩,毓坤只听蓝轩道:“钱是打臣这儿出的。”
他嗤道:“陛下自然认为,这些钱是臣搜刮来的民膏民脂,但这些年臣替先帝管内帑,有些经营,所得尽归先帝,先帝则将利钱与臣算是恩赏。”
内帑存的是皇帝的私房钱,想来先帝将这些钱交予他管也不奇怪。而在她即位之后,蓝轩已将内帑交接于冯贞。她确实没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她也并不曾疑心他贪赃,因为她知道,萧恒并不是那样的人。
毓坤想说些什么,未及张口,却被蓝轩打断道:“若说不妥,先帝在时,臣确实收过贵妃娘娘一座园子,这便交还给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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