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十七握着马球杖。
这是大内御制,长两尺九寸三分,重二十九两三钱,不差一丝一毫。铜体错金,把手上有螭龙纹样,镶嵌红宝正反各一颗。这三天,十七所有的心思都留在了这根马球杖之中。
马球场宽十六丈,长三十五丈,足够奔驰往来。
两边设两道彩衣“驻门”,双方各以马球杖在马上击球,以击入驻门为胜。更漏计时,一个时辰一场,很消耗体力。
那球则是一个充满了羽毛的镂花皮革囊球,两边装饰着彩带,飞在空中犹如长翅飞翔的彩鸟。
这些天,她静静地观察着君莫言、苍木、和其他几个孩子的动作与力度。
她如一头嗅到了猎物气息的野兽,为了捕食而变得出奇地安静,也出奇地平凡。
她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几乎无人能够感受到她存在的意义——除了一个人,即使他躺在屋子里,十七也仿佛能够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
自从她跟夏公子说了愿意在他手下做事之后,他的目光如同沉坠在暗沉的河水之中。十七再努力不去理会他,也能感到他是在用骄傲的冷漠藏着一丝疼痛。
他曾在她面前扮演的那个无所事事的“纯良男人”,最终还是因为此处已不再是岂兰崖,而让一切回归了当初。
——十七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
眼看即将开始比赛,自己还在纠缠这些无趣的问题做什么?
此时,训练有素的赵十七,应该扫视整个比赛场所。
训练有素的赵十七,应该观察每一位对手,估量他们的实力。
训练有素的赵十七,应该看清地面的每一块凹凸,以免比赛时出意外。
训练有素的赵十七,应该……
正在出神间,忽然听说有人也要加入马球赛,“训练有素”的她,陡然惊出一身汗来。这才抬起头看了一下,正看到纪子瞻的笑容。
她呆了一会儿,想起长云山的那个传说,那个露了一面风华绝代的“白衣郎”。若有人当得起“清艳绝美”这四个字,恐怕非此人莫属了。
心思像一条河,蜿蜿蜒蜒又回到了那个还躺在将军府中的人身边。
来的这位纪公子,应该又是他的人吧?
纪子与众人一一见过礼,来到十七面前之时,十七闻到鼻端沁来一股淡淡的木樨花香。
犹如一块石头落了地:此人也是夏泠找来的,不会有错。
当初,她还一腔小儿女情调地跟夏泠争过那方绘着墨兰、飘着木樨花香的丝帕,是否是他的京中情人所赠。那时他假作漫不经心,还分明有一些小得意,他说过,过一日他会邀这人出来一下,可却一直耽搁着。
“这人”,就是纪公子吧?
一声镗响,十七无奈地发现,自己今日分神分得够可以的。
双方热过场,退入营帐中休息调整。
过了辰时,便陆陆续续听到有人马来往,又有人报,皇驾已摆在三宝台,请两路人马于一柱香后开始入场。
又一声金镗响过,有宦官念了一通长长的敕文,方宣布马球赛开始。
黄旗挥过,飒露紫、黄骠马、什伐赤、青骓……十二匹各色宝马,迫不及待地在场中开始了奔腾追逐。
他们或如腾龙绞柱,或如奇鸟探海,风扬尘乱之中数骑交越,将个彩带皮球击得流星一般划过天空。
十七跟在苍木之后,她熟悉他的动作和出力方向。
以前没有内力之时,与他打架经常吃亏,所以时常在暗处好生琢磨,如今看苍木,则仿佛站在一个高台上看低处的风景,轻易便能找到切入点。
她让苍木风采毕露,也小心翼翼地保持住自己的实力,不令自己太过突出。
若论实力,这些孩子和苍木赵十七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赢面不算大。
不过……
十七在对手中再次感受到那一掠而过的锋芒。
此人身躯魁梧,脸上带着防沙的黑罩,只能见到两道威武的刀眉,一双漆黑的深瞳。十七又一次将球在此人面前转过,他又一次不着痕迹地让过了她。
——对方球队,果然有夏泠的人 。
昨夜,夏泠让她留意一个人,务必不能让他因为帮他们,而暴露身份。
十七确定了敌我双方的力量对峙,与苍木君莫言充分展现着他们三天训练的成果,加之纪公子的从旁协助,打得如回风流雪,煞是好看。
好看是好看,球却不能进。
双方陷入了拉锯战,君莫言粉面染汗,两个小孩子也气喘吁吁,对方六名军人依然昂气飚扬。十七几次与苍木想来一次突然冲击,都被拒之门外。
一名北祁军人抄着球,眼看就要到驻门。
纪公子抢身上前,拦住了他的马头。
对峙双方,一个虎背熊腰,一个纤弱秀气,似乎胜负已分。
那纪公子,马势忽而一顿,脸上白色遮面纱落仿佛无意间落将下来……
纪子瞻与言言她们衣着相同,发髻相仿,乍然一露脸,雌雄难辨。
那北祁球手乃是常年在军营之人,见个老母猪也会觉得带着双眼皮儿……
更何况,眼前之人明眸皓齿、雪肤花貌,竟是一个天上难得,地上无双的美人儿。
——虎背熊腰之人看美人看得忘了动作,纪子下手却足够狠辣。一个眨眼,那球已被他夺了去。
言言对此早已轻车熟路,冲着孩子们一顿挤眉弄眼,趁乱配合着夺过球,一球正入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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